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客厅的光线好些,这样看何旭来,他瘦归瘦了,似乎结实许多,整个人没有以前烟酒麻将耗空的虚浮模样。他目光都内敛了,几乎不看倪芝,低头抽得劣质香烟,勾起来倪芝方才抽得那支放得过久长白山的记忆,她咳起来。
何旭来显然没照顾她,他从茶几下面摸了烟灰缸出来,磕了烟灰。
闷闷说了句,“对不住了。”
嘴上烟没停,他显然很有倾诉欲,“几年前那件事,你应该知道吧。就是我看上了我老婆,可惜我没钱,还骗她我迟早会有钱的,实际上是看上我叔婶没领的那笔抚恤金。”
倪芝打量他片刻,不知道他出于什么目的,他是真心实意倾吐的。
她的腰椎隐隐作痛,她从卧室抱了枕头出来,放在椅子上靠坐下来。
何旭来不管她动作,不管她是否有回应,他接着说那些往事。
倪芝大致都清楚,无非是陈烟桥陪何叔领回来近二十万抚恤金,给何旭来结婚用,堵了宋雅莉的闹腾,安分地给他生了个闺女。
后来的事情走向,慢慢变成了一地鸡毛。
何旭来说得很客观,他手痒**,烂赌成性,欺负宋雅莉生了个闺女,嫁了他是被吃死了,她的美甲店没开成,倒给他偷摸拿了存折开麻将馆。木已成舟,宋雅莉就陪他经营,谁知道他不止允许人私下赌,他自己还赌,宋雅莉照看闺女看不过来,他进了几次局子,和邻里关系闹得乱糟糟,整个人愈发眼红。
偏偏,宋雅莉生完闺女肚皮就歇了,全家念叨何家香火。何叔李婶没如何,是何旭来幸灾乐祸,看不得全家骂他,为了分散何叔怨他,时常把祸水往宋雅莉身上引。
何旭来说到这里,他终于停下来了。
他捏烟的手在抖,“你知道不,我闺女,宁宁,是**的漂亮。我从来没嫌她是个姑娘家,只是我这人就是不知贵**,心情好了逗她,她哭了我嫌烦。”
“我现在**后悔,我后悔死了。”
“我……”
倪芝依稀记得,她几年回来毕业答辩,在麻将馆门前一瞥。确实如何旭来所说的,他待孩子极差,那么小的孩子坐着学步车自己捣腾到麻将馆门口险些摔了。
她没提,因为听何旭来这语气,是出了事,或许是离婚。
倪芝明白他需要那么一丝倾听,她问,“那她呢?”
何旭来狠狠搓了几下脸,“失踪了。”
“我没看好,我老婆回家做饭,她自己在那儿玩。我回头一看就没影了。报警看路口监控,被人抱走了。警方追不及,至今无下落。”
没有撕心裂肺的嚎啕,没有泪如雨下的忏悔。
几年过去,这种流氓地痞一样的男人成熟了,只是无声地展示了他的疼痛。
倪芝问他,“你老婆呢?”
“雅莉走了。我把她心伤透了,什么都没要。其实房子说过户给她,我拖着,那个破麻将馆,早被我欠了债,分文不剩。我没什么能给她的。”
室内安静下来。
倪芝看了眼时间,不知不觉,一个多小时过去。
已然近深夜了,她问,“为什么同我说这些?”
何旭来从口袋里掏了钥匙出来,搁在桌子上,“自从那以后,我就一边找宁宁一边打工还钱,还我叔婶当年给我的二十万。哪里有线索就去哪里,时常是一年半载警方没线索。我在南方呆了快一年了,每次回来偷偷看我叔婶,就趁半夜把钱放他们家里,在桥哥这儿睡一晚就走。”
“钥匙,是那年桥哥离开,把备用钥匙给我叔婶让他们定期照看,我偷偷配的。你可以检查检查,我没有拿过半毛钱和任何东西。”
“我大半年没回来过了,今天回来就碰到你。”
“我跟你说,是怕你告诉我叔婶让他们担心。也想问你,会不会同意让我在桥哥这儿将就一晚,我明天一早的火车票回南方工地。”
倪芝瞥了眼钥匙。
何旭来把钥匙推过去,“你想收回去也行,我以后就不来了,我现在去火车站凑活一晚,只求你不告诉我叔婶。”
“不用,”倪芝收回目光,“我和他,并无什么关系了。你要住就住吧,沙发行吗?我也想睡一晚。”
“你相信我说的?”
“我不是相信你说的,”倪芝叹气,“我是相信我的眼睛,你跟以前,很不一样了。”
何旭来哦了一声,“你叫什么来着?”
“倪芝。”
“好像有点印象。”何旭来苦笑,“对不起,这几年过的太那啥了,前几年的事情就像上辈子的。”